不知不觉间，几个小孩的呼喊声已经吸引了一大波围观群众。

我慢慢悠悠停好我精心装扮的粉色美乐蒂电瓶车，朝人群中挤过去。

和上一世一样，大都是周边住着的大爷大妈。

大家或紧张或看热闹地站在一旁，三五成群地低语着，根本没人真正在意还在水里扑腾的陈怡，直至有个大妈注意到我的存在。

“小姑娘，还等什么啊！快下去救人啊！”说罢动手推了我一下，我没站稳，猝不及防往前摔了一趔趄。

此时围观的众人都将目光转移到我身上。

旁边更是有人出言附和：“对啊，赶紧救人呀！在这里等什么呢！”

“年轻人碰见这事儿干看着，难不成等我们一把老骨头上？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！”

他们甚至都没有人问过我，会不会游泳。

仅仅因为我是年轻人，就要用满口的仁义道德来绑架我、牺牲我，去实现他们的大义。

我瞄了一眼河水里的陈怡，她见没有人将目光放在她身上了，便不再如刚刚那般表演地那么卖力气了，找了个河底有暗桩的地方轻靠着，等有人注意她时，她再适时地扑腾两下。

我本来不想在这些不相干的人身上浪费那么些时间的，不过既然水里那么舒服，那就干脆多泡会吧。

我压下心里的烦躁，清了清嗓子，冲为首的大妈“平和”而又“礼貌”地说道：

“你嗓门大、你精气神儿好你去救呀！”

又转头看向另一个帮腔的大妈，微微一笑：

“你体格子壮实，你吃得多你去救啊！”

“你是男的你去救啊！”

“你没头发、你头秃你去救啊！”

一通“指点”下来，在场的人几乎大都被我贴脸开大讽刺了个遍。

结果就是以一己之力触了众怒。

最开始的大妈最先反应过来，指着我大声嚷嚷着：

“小贱人，你说什么呢？你爸妈没教过你尊老爱幼吗？”

“我爸妈只教过我尊敬老人，没教我尊重为老不尊的老东西”

“你书都读狗肚子里去了吗？”

“是啊，我书都读你肚子里去了，你还不知道当个榜样呢，净学些倚老卖老的坏毛病。”

“年轻人不舍己救人，太自私自利了!”

“还是你牛，你年轻的时候成天救人还活那么长，你行你上。”

“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这样啊！”

“我们这个时代的年轻人就这样，让你们那个时代的年轻人来啊，怎么，你们那个时代没年轻人吗？”

我偷偷望向一边的陈怡，她靠在暗石旁边，紧紧抱着堪堪伸到河面上的树枝，河水已经开始渐渐湍急了起来，好几次她都差点被冲开，整张脸都在发力。

我也确实不太理解她的脑回路，明明离岸边算不得远，游两下就上岸了，水流那么急，都快“蛄蛹”到岸边了，还泡在水中不肯上岸，不知道在犟什么。

谁说她水性不好的，她水性可太好了！

见我坏了她的好事，她恶狠狠的盯着我，眼睛都快往出冒火星了。

不过现下围观的众人都无暇顾及她。

本来我还想看看她有什么把戏，就在我愣神的功夫，一只大手冲我迎面而来。

大爷大妈们说不过我，便开始“物理攻击”。

吓得我低头、下蹲一气呵成，这才堪堪躲过去。

出手的大爷一下子失去重心，向前倒去，一堆人撞在一起，哎呦声此起彼伏，现场好不混乱。

路过的外卖小哥见形势不对，便报了警匆匆离去。

警察来现场调查“退休老人打群架”这般恶劣的治安案件时，这才捞起了在水里扑腾的陈怡。

最终我和大爷大妈们被带回到警察局批评教育，“各打一板子”这件事才了了。

而陈怡则因在水里泡了太长时间确诊重症肺炎，住了大半个月的院。




算了算日子，今天是陈怡出院的日子，我刚走到家门口，便听到屋内传来的抽泣声。

陈怡又像上一世那般开起了直播。

只不过，控诉的人不再是她的出轨男友,反而变成了我。

“我们合租了两年，我对她一直都特别好！没想到我一时想不开跳河的时候，她不仅眼睁睁在旁边看着，还阻拦其他人救我.......”

“她明明会游泳，却见死不救！”

她的声音由于肺炎的原因变得异常的沙哑难听。

见我进门，不仅没有被抓包的局促，反而暗戳戳地向我投来挑衅的眼神。

陈怡当着我的面，将我从小到大获得的游泳证书、做救生员时得到的锦旗对着手机镜头悉数扔下。

我的游泳一直都算得上小有成绩，所以对于这些荣誉一直都很珍视。

此刻，原本该好好待在房间橱柜里的它们，安静的躺在客厅的木地板上。

我看着大咧咧开着的房间门，和被撬坏了的门锁，心中了然。

“你进我房间了？”虽是疑问句，但是东西都摆在眼前，明眼人都看得出答案是肯定的。

陈怡有一瞬间的心虚，而后不知是谁给的勇气，理直气壮地控诉道：

“我不翻还不知道你要让我活活淹死呢，你这个杀人凶手......”

没等她说完，我的右手已经“不自觉”地给了陈怡一耳光。

伴随着“啪”的一声响起，陈怡的脸上留下了一个鲜红的巴掌印，形状清晰匀称，五指更是根根分明。

陈怡有一瞬间的懵，随即反应过来，将转过来，怼在我的脸上。

我加了一晚上的班，蜡黄的脸就这么出现在了屏幕中央，因为情绪激动眼睛有些猩红，整个人看着好不狼狈。

陈怡早些年签了个传媒公司，闲暇时间会拍一些擦边视频，也算是个小有名气的网红。

此时，直播间的人还不算少，弹幕上满满的都是对我的攻击谩骂。

“果然，面由心生的含金量还在上升。”

“人怎么能恶毒成这样，见死不救还动手！”

“怎么还打人呢，这人该不会是暴力狂吧。”

.......

我摒弃掉那些高高在上的审判，缓缓移动到陈怡的面前。

伸脚、狗腿，陈怡就这么水灵灵的摔了个狗啃泥，直播的手机也被摔出去老远，发出了滋滋的电流声，随即就彻底没了声响。

陈怡尖叫着朝我扑打过来，我们二人扭打在一起。

只是她到底吃了瘦弱的亏，没在我身上留下什么痕迹，倒是自己不易留淤青的地方被我踹的够呛，惨叫连连。

事后她威胁我，说是要报警，指控我殴打她。

我善意提醒她：

“这叫打架斗殴，双方都是过错方。”

“不过你撬坏门锁，私闯民宅，可是只有你是过错方，我有任何损失你可都是要赔偿的。”

说罢冲她莞尔一笑。

她这才哑了声响。




合租室友惨遭男朋友出轨后轻生，我毫不犹豫跳下水救她。

将她救上后，她转头再一次跳下。

我因连续两次救她，体力不支。

在即将靠近岸边时被她推开，眼睁睁看着她自己一个人游到救命的绳索前。

而我活生生溺亡在水中。

她上岸后哭诉自己的惨痛遭遇，获得了一大波救助。

并在我的葬礼当天直播砸毁我灵堂。

甚至趾高气扬地在我爸面前叫嚣：

“我又没求着她！我只是下去游个泳，她非上赶着救我。本来就是为了沽名钓誉，死了也活该，也算是死有余辜了。”

再睁眼，我回到了下水救她的当天。

......

再睁眼，我回到了合租室友陈怡跳河的当天。

“有人掉水里了！”几个小孩高声喊道。

稚嫩的声音如惊天魔咒，将我的四肢百骸钉在地上，将我的思绪拉向远方。

那是个难得的周末，我像往常一般骑着小电驴在去买菜的路上，隔着很远就听到这几个孩子在呼喊有人落水。

推开拥挤的人群，当我看清水中挣扎的人是合租室友陈怡时，毫不犹豫地跳入水中。

陈怡是个娇小的南方女孩，体重很轻。

而我坚持游泳已经十余年了，经验丰富，且有过长达2年的救生员工作经验。

这次救援本应该非常顺利的。

但陈怡不知道为什么，反应异常的剧烈，好几次都是精准的击中我的腿弯。

当初我以为她只是不会游泳的人对水的恐惧。

哪里知道她就是个恐怖的“水鬼”，每个动作都是有意为之，所图的每一点都是要人性命。

所幸虽然过程坎坷了些，但是我也算是成功将她托举上岸了。

只是一转头的功夫，本应好好待在岸上的陈怡，不知何时又跳入了水中。

我不忍一条生命在我面前消逝，便想尽最大的努力帮她。

秉承着救人就到底，送佛送到西的原则，我又转身回到水中。

彼时水流开始湍急，激烈的水花拍打在我的身上。

我因着长时间待在水里，身体发冷；又连续救了她两次，体力明显不支。

这时，不知是谁从哪里找到了条麻绳，顺着岸边抛下，三米、两米、一米......

就当我以为我们很快就能离开着冷冰冰的水，可以结束这一切好好休息的时候，陈怡突然将我狠狠地推入深水中，自己则手脚麻利的攀住绳子爬上岸。

我的体力已经告竭，随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，我的四肢渐渐瘫软，直到整个人彻底跌落水中，等待死亡的降临。

我的鼻腔、口腔中灌满了水，无法呼吸，强烈的窒息感让我的意识逐渐变得模糊，直至彻底消散。

我死后，陈怡在网上卖惨，哭诉她惨遭出轨、心灰意冷，生活没有支撑下的希望，惹得网友纷纷同情，获得无数好心人捐助。

为了追求热度，她在我的葬礼当天直播砸毁灵堂。

甚至趾高气扬地在我爸面前叫嚣：

“我又没求着她！我只是下去游个泳，她非上赶着救我。本来就是为了沽名钓誉，死了也活该，也算是死有余辜了。”

我爸本打算求她还我清誉，却被她活活气死。

我定了定神，前世的痛苦历历在目，重来一回，这口恶气我定然是要好好出了的。

既然陈怡那么爱演戏，我也会好好帮陈怡把这出戏演下去的。

只不过，到时候又会是怎样的结局呢？




就当我要回屋收拾那令人心梗的烂摊子的时候，门锁转动，一个彪悍的女人从门口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。

模样看着有些眼熟，是陈怡她妈！

她妈不是个善茬。

上一世我救陈怡去世，拦着警察取证的是她，在我葬礼带头起哄的也是她。

属实算得上是煽风点火、火上浇油第一人。

“小贱蹄子，我就这么一个闺女，你看着她落水不救她？”说罢扭头看向陈怡。

陈怡右手捂着红肿的脸颊，眼泪在眼眶里打转，盈盈地看着她妈，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，泫然欲泣，一切尽在不言中，一看就是受了极大的委屈。

陈母瞬间秒懂，转身目眦欲裂地看向我。

“好家伙，你还敢打人，还有没有王法？!”

她撸起袖子气势汹汹地就奔着我来了。

“既然你爸妈只管生不管教，那我就好好教你做人！”

和年老力弱的大爷大妈不同，陈怡她妈五大三粗、膀大腰圆的，而且实打实干了几十年的体力活，我在她手上很难讨着什么便宜。

但上辈子已经在她们母女俩那边受过一辈子的窝囊气了，也算得上是灭门之仇吧。

重来一次，哪还能像之前那般窝囊！我死也要给她们扯层皮！

“啧啧啧，自己孩子都教不好，还出来给别人当爸妈。”

“至少我不会在外边跟同事说我爸妈是个没用的废物，赚那点钱还不够我打牙祭的。”

陈母脚步一顿，狐疑地看着我。

陈怡在一旁，早在听见我说这番话的时候脸色已经唰白，弱弱地开口道：

“妈，我没有......”

“我也不会说，陈浩就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蠢玩意儿，那俩老登费了半天劲生出这么个东西，心都偏嗓子眼儿里了，要是我，把钱砸去喂狗都不会给他花半个子儿。”

我故作轻松地冲着陈母勾唇一笑。

笑死，我当然不会说，陈浩花的又不是我的钱，跟我有半毛钱的关系嘛？他要是把全家都拖下水，害陈怡替他背锅惨死的话，我说不定还能给他开个庆功宴，多请两桌。

听到这里，陈母已经确认话必然是从陈怡口中说出的，没想到自己来替女儿找场子，反而被女儿钉在耻辱柱当面羞辱唾弃。

于是，原本已经迎面冲我来的巴掌直直地转了个弯，扇到了陈怡脸上。

“老娘供你吃供你穿，还花钱让你上大学，你就在外边编排我的？还陈浩，陈浩碍你哪门子事了，他有的哪样你没有？合着老娘养了一大顿，养出你这么个白眼狼！怎么不淹死你这个小贱蹄子......”

陈母嘴上输出不断，手上也丝毫不落下，拳拳往陈怡身上招呼。和刚才我俩的互殴不同，陈怡被可是被陈母单方面暴揍，约莫着六七成的力气，啧啧啧，看着就疼！

她追，她逃，场面看起来好不热闹。

顺便还自己打了110、120，片区民警看着我直摇头扶额。

救护车到的时候，怎么看都是鼻青脸肿的陈怡更需要救治，既然来都来了，直接将我和陈怡一并拉走了，我更是凭本事给自己讹来了一套豪华大体检和1000的精神损失费。

陈母本来不情愿的，但奈何我手机里有监控，她也没办法抵赖，掏钱的时候脸都黑了，只能自己暗暗把这一笔记到陈怡头上。

晚上，我摸着自己肿胀的脚腕，越想越气不过，连夜将我的头像换成了陈怡爆出我获奖的那张照片，发文：

“对不起，我以为你是在日常训练，不想让人打扰。可惜我自作多情，替你承受那么多.......”

配图陈怡在三亚游泳，深潜的视频，

陈怡她原本就是会游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