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年前，钟珊珊家的公司出现危机，他爸爸跳楼自杀，母亲跟人跑了，公司濒临破产，外债一千多万。
当时就只有我和她两个人，想要把公司带出困境谈何容易。
我清晰地记得我进公司第三天，就被催债的人堵在公司里。
一个五十多岁，大腹便便的老男人带着一票小弟将我们两个人围在墙角，指着钟珊珊龇牙狞笑：“妹妹，别说哥哥没给你机会。”
“要么陪哥哥一年，三百万债务给你销了，要么今天想办法还钱。”
当时公司哪还有一分钱，钟珊珊蜷缩在墙角吓得瑟瑟发抖，不断哀求对方再宽限一段时间，可那些人都是恶魔啊。
十几个人，嗷嗷叫着就要扑上来抓钟珊珊，当时的我就一个念头，想要欺她就先踏着自己的尸体过去。
我抓起一把椅子把钟珊珊护在身后跟对方拼命，还一个劲地安慰她不要怕，有我在没人动得了她，除非我死。
我依稀记得，我当时放倒了三个人，自己被打断八条肋骨，浑身是血依旧死死把钟珊珊护在身后。
幸好警察赶到我们才逃过一劫，但我因伤势过重，直接在ICU里趟了整整八天，差一点没醒过来。
睁开眼睛的时候晨光熹微，钟珊珊趴在床边上，双眼红肿哭成了泪人，我嘴角艰难勾出一抹笑容。
佳人安然无恙，一切都值得。
“哭什么，我这不是好好的吗？”
我一开口她哭得更凶了，哽咽道：“你怎么这么傻，跟那些人拼命，差一点就……”
她说不下去了，趴在我的胳膊上号啕大哭，我抬手摸着她的头：“看着我心爱的女孩被人欺负，我还配当人吗？”
这件事以后，我身体留下严重的后遗症，但凡干一点体力活就严重气喘，医生说是伤了肺腑，这辈子都没办法康复。
因为这事，打人一方被判赔偿二十万现金，公司也是靠这笔钱度过最艰难的那段时间。
可钟珊珊毕竟是个女人，年轻气盛，不懂商场规则，最初那几年，这样的事情还有不少，每次都是我挡在她身前。
我爱她，愿意竭尽所能去帮她，哪怕拼上性命在所不惜，还傻乎乎的认为，爱就应该一无反顾，在所不惜。
每次听到她说，这辈子都不会负我，我的心里别提有多高兴，觉得再苦再难，一切都是值得的。
可当年口口声声说不会负我，我用命守护十年的女人，如今却要用这种近乎羞辱的方式把我踢出公司，我心如刀割。
想到过往重重，我死死盯着钟珊珊颤声说道：“钟珊珊，你是知道的，我之所以为公司做那么多，是因为爱你。”
“我爱你啊！难道你忘了自己曾多次说过的话吗？你说，这辈子都不会负我的。”
钟珊珊闻言眼皮抖动，眼神中痛苦一闪而过，下意识瞥过头去沉声道：“谢谢你的爱，可我不得不认真告诉你，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珊珊科技的001号员工。”
“我所说的不会负你，是给你丰厚的回报，是你自己理解错了。”
在这一瞬间，我心如死灰，忍不住大笑，眼泪却止不住往下流。

不提过去还好，她一提我就火冒三丈。
“你也知道我为珊珊科技付出十年的心血，你更知道我是因为爱你才为之奋斗十年，可你是怎么对我的？”
“公司上市之初让初恋顶替我的位置，还联合他羞辱我，把我赶出公司。”
“是，我知道你自始至终都没有表明过对我的心迹，一切都是我自以为是，可你如此伤害一个一心一意爱你的人，就没有想过这有多残忍吗？”
“如今，你老相好把公司坑了跑路，你又想起我来了，钟珊珊，你当我严子云是什么了？”
“还有，初恋回来把我一脚踹了，他走了你又转头来找我，不觉得自己这样的行为很恶心吗？”
钟珊珊终于绷不住了，从身后抱住我嚎啕大哭。
“对不起，对不起，我错了，可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，我只是想……”
我狠狠挣开她，冷冷地打断她：“够了，别狡辩了，不管怎么说，终归是你心里没有我，是我十年如一日的在错付罢了！”
“子云，你听我解释……”
“你滚，我不想听你解释。”
钟珊珊掩面哭着离开，我的心情并没有因为发泄出积攒半年的委屈和不忿而轻松，反而是有种说不清，道不明的情绪。
在办公室里待得很是烦躁，走到大街却又不知道去哪，就漫无目的地走着。
走着走着，却不由自主地走到了珊珊科技的楼下。
原本豪华气派的办公大楼早已被泄愤者、受害者砸的满目疮痍，接待大厅一片狼藉，到处挂着讨债的横幅。
我就站在楼下街边，静静地注视着它，一直到眼睛酸痛。
从25岁到35岁，我把自己的青春，最美好的年华都给了这里，给了它的主人。
一点点把它从破产边缘拉回来，还清债务，到年入近十亿准备上市。
曾在这栋办公楼里，不止一次在心里暗暗发誓，此生要为它奋斗终身，要守护它的主人一辈子。
可没想，一切它终究还是走到破产边缘，而我和它的主人终究成为过去式。
是啊，一切都是过去式了。
当我被钟珊珊和薛冰从这里赶出来，于我而言它已经是过去式了，对她的感情也应该彻底在那一刻彻底磨灭殆尽。
这十年，只不过是大梦一场罢了。
如今梦醒，我也该彻底放下，继续前行。
彻底想通放下，整个人都轻松了，我再也不多看一眼，大步流星离去。
不久后，珊珊科技因为资不抵债，被破产拍卖，最终被以极低的价格卖掉。
好在警方给力，薛冰及其一帮犯罪分子被引渡回国，薛冰被判十年有期徒刑，因此也就没有牵连到钟珊珊。
不过，对于彻底解开心结的我来说，这只是一则新闻而已，看过也就过了，心中毫无波澜。

“钟总，云哥为公司立下汗马功劳，虽然挂着总监的名头，但实际却干的是副总的活，要上市了你空降一个副总，是不是过分了？”
“是啊，没有云哥，哪有现在的珊珊科技，不任命他当副总，我第一个不同意！”
一些和我打拼多年的同事都看不下去，纷纷为我打抱不平。
钟珊珊瞬间脸色沉了下来，环视会议室一圈，冷声道：“我是老板，还是你们是老板，我做的决定要你们同意了？”
说完话，她直接将目光对上我，脸色柔和下来。
“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，但薛冰是海归，经济学博士，懂上市公司管理，哪哪都比你强，这么做也是为公司发展考虑，你跟了我十年应该能理解……”
我忍不住打断钟珊珊这套冠冕堂皇的说辞，冷笑道：“别说这些有的没的，难道不是因为他是你的竹马初恋吗？”
钟珊珊是我大学学姐，人漂亮，家世好，是全校所有男生的梦中情人。
据说有个竹马初恋，两人有过轰轰烈烈的爱情，不知什么原因对方高中毕业出国了。
在一次喝醉后，我送钟珊珊回家时，她嘴里一直念叨着薛冰两个字，所以刚才听到这个名字，我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。
钟珊珊被我毫不留情的拆穿，脸色瞬间有些难看，随即满是轻蔑地看向我。
“没错，他是我的初恋，但我说的有错吗？”
“恕我直言，公司马上要上市了，不管从你的能力，还是学历，都不适合副总这个职位，而且，这些年我之所以把副总的位置空着，就是留给他的！”
听到她的话，我忍不住身体一晃，差一点摔倒。
在这一瞬间，心中最后一丝希翼破碎。
当初钟珊珊给我的解释是，之所以不让我出任副总，是怕我跟下面的人产生距离感，不利于员工团结。
我当时傻乎乎地信了。
直到这一刻，她亲口说出真相，我才意识到这十年或许是错付了，我在她心里可能并没有多少分量。
一时间，愤怒、悲伤、不甘……无数复杂的情绪充斥着我的全身。
如果说不和我商量就让竹马当副总，是对我过去十年为公司呕心沥血付出的否定和不尊重。
那把副总位置空十年，就为留给竹马，这是对我对她十年深爱的亵渎！
会议以我愤然摔门而去结束。
回到办公室的我想不明白，这十年来，我对她，对公司付出所有，放弃了许多大好机会，她也知道我这些年对她的心意，享受着我对她的爱。
可为什么突然之间会这么对我，难道我十年呕心沥血的付出，满怀深情的爱，真的就不及突然回转的竹马吗？
“云哥，公司所有人都知道你爱钟珊珊，也都期待你们能走到一起，可她竟然把初恋搞进公司，还抢你副总的位置，简直欺人太甚。”
“不如你辞职，带着大伙单干吧！”
张林推开我办公室的门，很是不忿。
他是我从管培生带起来的，跟我干了七年。
这次我被背刺他是最愤愤不平的那个，为了表示抗议，甚至直接带着全组人罢工撂挑子。

挂了电话，我沉默不语。
其实，从我得知公司上市失败，已经想到这个结果了。
我这个人就是典型的为爱付出一切，为爱的人扫平一切障碍的极端人格。
这些年，因为爱钟珊珊，我拼尽全力替她做完所有事情，她只是个甩手掌柜而已，她的那些成功，都是我默默辛苦付出换来的。
没了我，她依旧是十年前失去父母，面临一群讨债者，花容失色，不知所措的小姑娘而已。
要是这个薛冰有真本事还好说，但他却是个废物，珊珊科技如果再任其折腾下去，倒闭只是时间的问题。
一想到拼了十年做起来的公司将来会倒闭，我心中忍不住哀伤和难受，可我没想到这一天来得会这么快。
一个月后，网上爆出珊珊科技正在大力推广的一款有机牛奶出现问题，多人喝过后出现上吐下泻集体中毒症状。
一开始，珊珊那边联合厂家辟谣，说是竞争对手恶意抹黑，并雇佣大量水军洗地，可随着事件发酵，类似的案件层出不穷，甚至发生了死亡案件。
在这个人命大于天的时代，这种事无疑是捅了马蜂窝。
网上、线下媒体，到处都是相关报道，做产品推广的珊珊科技被推上风口浪尖，被千夫所指。
由于薛冰的一番瞎折腾，珊珊科技本来就摇摇欲坠，又发生这样的事情，原本所剩无几的客户纷纷要求解约。
钟珊珊更是被网暴到不敢回家，连亲朋好友都不敢联系。
没过多久，张林打来电话，带着哭腔说道：“云哥，珊珊要完蛋了。”
珊珊科技是我们当初那批老员工奋斗出来，如今到这个境地他接受不了，我心里也很是难过。
沉默良久，我安慰道：“不要太悲观，你们只是负责推广，主要责任是生产商家，风头过后还有挽救的机会。”
张林愤恨地说道：“云哥，你不知道，薛冰那王八蛋是生产厂家的卧底，事情发生以后他就和对方高管卷钱跑到国外去了。”
我瞬间震惊了，难怪会发生这么严重的事情，感情那畜生一开始就没安好心，就是为了拿珊珊当枪使。
愤怒之余我不知道说什么好，更多是无奈和惋惜，毕竟珊珊科技是我十年的心血。
几天后，钟珊珊找到我。
以前高贵美艳的钟珊珊已不复从前，头发杂乱，眼睛赤红，面容泛黄憔悴，可想她这些天过得有多艰难。
她一把抓住我的胳膊，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，央求道：“子云，救救珊珊吧，算我求你了。”
我挣脱她，冷漠地摇了摇头。
“事已至此，我救不了它。”
不是我见死不救，确实无力回天，甲方公司高层集体跑路，薛冰还是对方的人，责任只能由珊珊科技来负责。
然而，钟珊珊却红着眼睛坚持道：“不，你救得了！”
“十年前，情况比今天还糟糕，我们都能让它起死回生，现在怎么救不了？”
说到这里，她像是想到了什么，急忙说道：“你在怪我把薛冰那个畜生弄进公司当副总，还跟他一起把你赶走对不对？”
“我不找借口，一切都是我的错，我向你道歉，对不起。”
“只要你能回来救珊珊，副总、总经理、股份……只要我能给你的尽管提。”
“子云，我们两个人一起为珊珊奋斗了十年，十年啊，付出无数心血，它也是你的心血啊，你也不想它就此倒闭……”

我没说话，透过玻璃看见外面一袭珍珠白长裙，气质清冷的钟珊珊，身边紧挨着薛冰，二人有说有笑，心里堵得慌。
十年啊，为了这个女人，我整整拼搏了十年。
从青涩为爱冲锋的少年，到如今步入中年还在为爱坚守。
为此错过了甚至失去了很多。
我错过海外高薪聘请，放弃数个追求我的女生，只将自己的心寄托在她身上，更甚至，错过见母亲最后一面。
我也一直觉得，我们共同经历了那么多，她也明白我的心意，我们必将走到一起，可现在……
“哥，别犹豫了。”
张林打断我的思绪，沉默片刻我轻声说道：“你实习就进入珊珊工作，真舍得离开吗？”
他闻言一愣，随即沉默了。
从濒临破产到现在，不管是张林还是我，珊珊对于我们来说就像是一手带大的孩子，他舍不得，我更舍不得。
当然，我更舍不得钟珊珊，那个我深爱十年，亲手捧起来的女人。
准确的说，我不甘心，也不死心。
公司绝大部分员工都是我招进来并培养的，他们对于公司对我做法很不满，用自己的方式表示抗议。
比如，对于薛冰对下达的指示不是阳奉阴违，就是消极怠工，出力不出工，要的资料久久交不到他手上。
比如，他为了拉拢员工，请大家吃饭，结果就是大家以各种理由推脱，最终结果就是没有一个人去。
为此，钟珊珊召开了好几次会议，甚至在会上大发雷霆，但是大家依旧我行我素。
这样整整持续了半个月，没办法钟珊珊只能找上我。
“你这是什么意思？”
我看着钟珊珊递上来的支票，蹙眉看向她。
“这些年你辛苦了，没有你就没有公司的今天，可公司要发展……”
我打断她，面无表情：“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。”
钟珊珊对我的不识趣很是恼火，但还是第一时压下怒意，叹了口气道：“严子云，你也看到了，因为你的缘故，阿冰根本无法开展工作……”
“严子云？”
“阿冰？”
我笑着又一次打断了她，笑得很是凄凉，心中更是无比的悲凉。
这些年只要不是同事面前，她都一直亲切称呼我子云，我叫她珊珊，而现在竟然对我直呼其名，对方的称呼无比亲昵。
十年辛勤付出，终究没能抵过竹马初恋的回头啊。
我的笑和表情像是触动了钟珊珊某处神经，她恼羞成怒，看着我冷冷地道：“你的存在已经影响公司的正常运营，我决定请你离开！”
“当然，为了弥补你的对公司的付出，一个亿以下支票你随便填。”
虽然已经猜到了结果，但是听她亲口说出来，我身体忍不住晃了晃，难以置信地看向女人。
“你说什么？”
她以为我觉得钱少，顿时有些恼怒。
“严子云，我承认公司能有今天你功不可没，但做人不能太过分，你一个穷学生用十年换一个亿已经是血赚了。”
血赚！
听到这个词从爱了十年的女人嘴里说出来，我的心好痛，痛得无法呼吸，但心中仍有不甘。
“我放弃国外高薪聘请投入你面临破产的公司，一干就是十年，付出青春和一切，吃尽苦头，甚至差一点丢了性命，你却觉得我只是为了钱？”
钟珊珊往老板椅上一靠，冷冷地看向我，嘴角挂起一抹嘲讽。
“难道不是吗？”
“像你们这种出身卑微的人，不就是为了抓住机会，赌一个无限光明的未来吗？你赌赢了，一个亿这样的回报足够多了，希望你好自为之！”
好一个足够多了，好一个好自为之！
原来，她自始至终在骨子里都没有瞧得起我，难怪一直不愿意任命我为副总，是我不配啊。
这十年我真的错付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