男女主角分别是宋瑜裴许期的女频言情小说《梦里不知身是客完结版宋瑜裴许期》,由网络作家“福宝酱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9进入裴府后,裴老要求我学很多东西。我明白他的用意,裴家人不可以是一个只会说吉利话的乞儿。在那段持续很久的学习生活里,我不是跟着专门请来的老师学,就是被阿兄指导。两者相比,我当然更喜欢阿兄。因为阿兄总是很温柔,很仔细,我犯错了也不要紧,他会耐心地解释,从未生过气,也从未说过一句重话。我觉得,我这辈子做过最厉害的事,就是讨来了这世上最好的阿兄。随着入府的时间越长,我也越了解这个看起来偌大实则空旷的裴府。做乞丐时,整日想着如何填饱肚子,再没有心力去关注其他。如今做了裴家人,我在漩涡中心,剖开了一场血淋淋的悲剧。有句话叫,将军府里没将军,六万大军赴亡地。十三年前,匈奴突犯,边疆告急,大将军裴渡当仁不让,率军出征。凭裴渡的不凡战绩和卓越能力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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进入裴府后,裴老要求我学很多东西。
我明白他的用意,裴家人不可以是一个只会说吉利话的乞儿。
在那段持续很久的学习生活里,我不是跟着专门请来的老师学,就是被阿兄指导。
两者相比,我当然更喜欢阿兄。
因为阿兄总是很温柔,很仔细,我犯错了也不要紧,他会耐心地解释,从未生过气,也从未说过一句重话。
我觉得,我这辈子做过最厉害的事,就是讨来了这世上最好的阿兄。
随着入府的时间越长,我也越了解这个看起来偌大实则空旷的裴府。
做乞丐时,整日想着如何填饱肚子,再没有心力去关注其他。
如今做了裴家人,我在漩涡中心,剖开了一场血淋淋的悲剧。
有句话叫,将军府里没将军,六万大军赴亡地。
十三年前,匈奴突犯,边疆告急,大将军裴渡当仁不让,率军出征。
凭裴渡的不凡战绩和卓越能力,朝堂上对此次平息疆地风波充满信心,可最终等来的不是大军得胜,却是震恸全国的悲闻。
裴将军连同六万大军被围困无望谷,最终生还者寥寥,裴将军不幸殒身。
朝堂震惊,百姓惶恐。
之后虽又派兵遣将去往支援,也有过小胜,却因失了那六万精英主力,做不到完全压制来势汹汹的匈奴,最后无奈,只能选择求和的道路。
匈奴气焰嚣张,提出过分要求,我国即便满腔怒火,但也再受不住战争的劳民伤财,和将士的离去,只能答应。
战争停歇,但中间反转过于惊人,引得对此战的讨论依然是纷纷扬扬。
直到在宴请签约来使的席上,匈奴来使酒兴之际,在大堂之上的言论流出,更是一把火将裴家置于油锅煎熬。
匈奴来使放言:「裴将军与我们的王说,你们国家的桃花酒最是香,今日一尝,也不过如此。」
口中的亲昵让在场众人变了脸色,当事人却浑然不觉。
宴后,开始有裴渡通敌叛国的言论甚嚣尘上。
将军府本就陷在裴渡战死的悲痛之中,又受这样的言论所累,将军夫人在生下遗腹子之后,独自走向绝路。
从那以后,将军府只剩年过花甲的老将军,和一个没见过爹娘的奶娃娃。
那段时日,老将军只干两件事,一件为自己战死的儿子上书申冤,一件是教养孙子。
而申冤这件事,一做就是三年。
最后有生还者证明,裴渡不是通敌叛国,是下属上报的信息有误,导致裴将军做出错误决策,最终造成大军被围困的局面。
通敌叛国的说法被推翻,又变成主帅恃才为傲,轻敌误判。
眼看言论怎么也洗不干净,最后将军府变裴府,老将军带着孙子关起门来过日子。
最开始那几年,裴府大门日日被扔臭鸡蛋烂菜叶。
在一次遭遇刺杀后,裴许期也不再被允许出门,被仔细保护着,待在裴府内的一片天,一待就是十三年。
后来,门前渐渐干净,危险少有来临,让裴老觉得威胁不大,是时候让孙子出门历练。
十三岁裴许期再一次走出裴家大门,带着祖父交给他的任务。
去真隐寺全程参与祈福节,为前人祈福。
也是因为裴许期入世经历为零,所以我第一次见到他时是善良天真,不谙世事的,身上没带钱,就把他认为的黄金屋给了我。
10
十三岁入世,我见证了阿兄在裴老的重压之下飞速成长起来,成为一个无可挑剔的人。
我总以为,尽管裴老对阿兄很严厉,教导时从不心软,但依旧是把他放在心尖疼爱的。
所以无法理解,裴老将阿兄送进军营的行为。
当时得知消息,我有一瞬的眼前一黑,他怎么能,怎么敢将裴府的独苗推到那个火坑的?!
我唯一一次顶撞裴老,是阿兄第一次带着伤从军营回家。
我失了理智,忘记那些辛苦学来的礼数,直视着裴老问他:「为何一定要让阿兄去军营?若想踏进仕途,以阿兄的才能,参与科举金榜题名也不是难事,为何......为何一定要进军营?」
裴老并没有回答我,他冷漠的眼神赤裸裸地讥讽着,像在说我的无知,我的不知分寸,我的多管闲事。
本想继续质问的我,在那样的眼神里忽得偃旗息鼓,再鼓不起勇气。
裴老根本没有把我当做裴家人。
我有些无力,甚至绝望,阿兄的人生一早就被裴老规划完整,没有改变的可能。
带着无尽的挫败感回去找阿兄,他被伤在后肩,我到的时候,他半脱了上衣给自己上药。
见到他笨拙的样子有些气恼,上前一把夺来,替他上药。
上药时,那些纵横的伤口也似划在我心上,疼得呼吸不畅。
眼泪模糊了视线,妨碍我给阿兄上药,被我不顾形象地用衣袖抹去,可总也忍不住,泪越流越多,我越来越挫败。
阿兄忍着痛,伸手替我擦脸:「梦儿莫哭了,我身上本来没多疼,你再哭,我的心可要疼得受不住了。」
他不哄还好,一哄更收不住,眼泪断了线一般,彻底失去控制。
阿兄无奈地叹气,侧过身来,捧起我的脸,语气温柔:「军营受伤是常事,不用太担心。」
「真的不能不去军营吗?」
「我答应你,以后尽量让自己少受伤,行不行?」
少受伤又不是不受伤,我气他和我玩文字游戏,哭得更狠,错开他受伤的地方,扑进他怀里。
被抱住的身体很是僵硬,半晌不见动作,我退开来,没好气地跟呆滞住的人说:「要哄人的话,就抱住哄,那样会管用些。」
说完,复又去抱他。
被教哄人的裴许期哭笑不得,终是抬手虚虚地环住人,轻轻地拍着,安抚对方情绪。
稳定好情绪,赖在阿兄怀里不想起身,瓮声瓮气地跟他抱怨:「裴老根本没有把我当裴家人。」
「我也没听过你叫祖父。」
我一时语塞,忽地直起身赖看他:「那你呢?你把我当什么人?」
阿兄浅笑,看着身前大片的水渍,笑话我:「我不把你当人,把你当鼻涕虫。」
没崩住笑出来,又尴尬得红了脸。
我正无地自容时,他又说:「我当你是亲人,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人。」
他的认真,让我被这句话震蒙在原地,一时反应不过来。
阿兄轻敲我的脑门,把我敲醒:「怎么?傻了?」
「我也当阿兄是我的亲人,我最重要的人。」
阿兄大掌摸着我的头顶,笑得好看:「嗯,阿兄知道了。」
11
阿兄答应了我不轻易受伤,可依旧没少带伤回家。
我能猜到,阿兄在军营里受了欺负。
父辈的过往,无可避免地被继承到阿兄的身上,军营里的人见他也会见到死去的六万人,也就忍不住地向他释放恶意。
阿兄久久交不到朋友,就凭着过硬的本事在军营里艰难生存着,直到遇见了宋瑜,才不是一个人。
虽说都是不受待见的倒霉蛋,但惺惺相惜之间两人也成了至交好友。
后来许多日子,是我们三个的共同回忆。
阿兄第一次的升迁,我们在斋鲜楼包下包厢庆祝。
阿兄和宋瑜趁着酒兴,将往日里的所有不顺都忘在脑后,谈论着相同的抱负,畅想着建功立业的未来。
少年人永远意气风发,这一幅画面也一直刻在我脑海里。
但除了志趣相投,没想到他俩对我的管束也如出一辙。
在他俩的标准里,我只被允许喝了一点酒,所以一直清醒地看着他俩逐渐显出醉态。
阿兄先倒下,趴在酒桌上半晌没动静,宋瑜嘲笑他酒量不行,却也没坚持多久,很快醉倒在桌上。
我哭笑不得之外,去推阿兄的肩,试图叫醒他,可轻轻几下,不见反应。
去看宋瑜一眼,他同样没有清醒的征兆。
视线长久地落在阿兄脸上,一股异样的感觉被一点点下肚的酒催生,并越来越汹涌。
我知道那感觉是什么,是我对阿兄的欢喜,是男女之间的,从很久之前就有的。
它一直被压在心底,却在此刻泛滥成灾,化成一个又一个大胆的想法。
两个醉成烂泥的人,不会知道我做了什么吧?
这个假设不断刺激着理智的神经,看着阿兄,我凑近些,绷紧的弦越来越脆弱,我又凑近些。
直到近无可近,贴上阿兄的唇,一股战栗感席卷全身,我又惊又怕又喜,却不敢多做停留,只是轻轻一碰,便退开来。
阿兄依然没有动静,而干了坏事的我却似飘在空中,感觉整个人都要热化了。
沉浸在热烈的情绪当中,却在碰上一双眼时,被兜头泼下一盆冷水。
宋瑜他什么时候醒了?!
被他惊讶的眼神一瞬不瞬地看着,慌乱一时间取代了所有,大脑一片空白,只说出一句没什么力量的威胁:「不许告诉阿兄!」
他眼里的惊讶几经变化,像挣扎,像无力,最后再看我,是我看不明白的神色。
他哑着声吐字:「好。」
我松了口气,那时的宋瑜在我这里还算有诚信的人。
而他的不对劲只是短短地出现,不给我深究的机会,就又恢复到平时的混不吝:「我和梦儿妹妹之间算是有秘密了。」
他露出这幅熟悉模样,我便更放心了。
那以后的日子依然没什么波澜,我那一点点害怕被发现的心思也安定下来。
我会和阿兄表明心意,却一定不是现在。
只是命运弄人,竟是再没机会开口。
乞儿出身,却成了皇子妃,受尽宠爱,所以我是别人艳羡的对象。
原本,我也觉得自己幸运。
可一个醉倒的夜里,一个秘密被揭开。
给予我爱之人,却害死我至亲至近之人。
1
近些日子,宋瑜总见不到人,回去找,都会落空,问身边伺候的人,也都说他政务繁忙。
京城天寒,该是要下雪了。
我每日都给做宋瑜暖身的汤,遣人送去,但都因人不在,又原封不动地带回来。
今日运气不错,派去送汤的人竟是空手回来,心下欢喜,我当即便起身去寻人。
一路脚步生风行至书房,推门进去。
宋瑜端坐在书桌前,对着桌案上的信,听见声响抬头,见我来,松展眉头招手唤我过去。
没看到想看的画面,我不满意,挽住他的胳膊质问他:「我的汤呢?」
宋瑜牵我入怀,说得煞有介事:「正要去尝尝你的手艺,你便来了,要不说你会挑时候。」
环住他的腰身,我没好气:「我若真会挑时候,怎会日日逮不到你?」
当我是在撒娇,宋瑜笑着把我抱紧,伸手钩住我的下巴:「怪我忙于政务,忽略了家里的黏人猫,等过完这一阵,一定好好补偿,行不行?」
我推开他的手,依旧不给他好脸:「谁稀罕你的补偿,汤还喝不喝,不喝我带走了。」
「别别别,这就喝。」
今天的劳动成果没有被当做垃圾丢掉,我满意地看着它全部进了宋瑜的肚子里。
宋瑜向我展示着空碗,笑得宠溺:「梦儿可满意?」
心情不错,我将碗收好,不介意给他夸奖:「没有浪费粮食,表现得不错。」
宋瑜牵起我的手,又将我拉近,暗示得明显:「既然如此,有没有奖励?」
低头看他,讨巧的模样像极了我从前养的那只三花猫,眼里浓厚的情意不藏着掖着。
我最喜欢他用这样的眼神看我,时刻提醒我,他有多爱我。
我俯下身,在他脸上落下一吻,将要起身时却被制住,下一刻,宋瑜的吻强势地落在我唇上。
再次从书房出来,手上多了收拾起来的饭盒,唇上少了出门时画的口脂。
宋瑜确实很忙,听说皇上越来越器重他,放给他的权力越来越大。
储君未定,他作为七皇子,已然成为了极有力的竞争者。
走在回房的路上,我细细地想着。
只是不知,如今身在高位的人,会不会忘记以前任人欺负的日子。
2
第一次见宋瑜,是在阿兄的书房。
那天阿花提不起精神,拒绝进食,我抱着它去找阿兄想办法。
阿兄是这世上最聪明的人,他一定能让阿花好起来。
问了人,知道阿兄在书房。
抱着阿花风风火火赶到,却见房门紧闭,往日寸步不离跟在阿兄身边的侍卫三春守在门口。
知阿兄在议事,我和阿花一人一猫就蹲在门前草地旁等。
阿花的精神越发萎靡,我拿草叶子努力吸引它注意力。
关注着它,也就没听到身后的门响。
「梦儿?」
阿兄的声音在身后响起,抱起阿花,我猛地起身回头,却因动作太快,眼前一黑,身体有些打晃。
阿兄将我扶稳,笑得无奈:「慢些。」
缓过神,腾出来一手,顺势牵住阿兄宽大的衣袖:「我不急,但阿花等不了。」
「阿花怎么了?」
递近些给他看:「阿花近一日没进食,我逗它也不理人,就是睡觉,精神很不好。」
阿兄还未说话,突然插进来一道陌生的声音:「许是天热,猫儿食欲不振,用些冰球应该能缓解。」
不是阿兄解惑,我皱着眉闻声望去,看到个清俊的陌生面孔。
阿兄为我介绍:「这是七皇子,宋瑜。」
这还是我第一次见皇亲,惊讶一瞬,赶忙行礼:「见过七殿下。」
也是第一次给皇亲行礼,行得乱七八糟,引得面前两人发笑。
我有些不好意思,却只敢对阿兄提意见:「怪阿兄忘记教我这些,你莫笑话我。」
阿兄忍着笑,大掌抚过我的头顶,认真道歉:「好,怪我。」
往日见人,我总是能把礼数做好,今日却出了洋相,不免有些挫败。
宋瑜安慰:「不必在意虚礼,以我和你兄长的关系,你大可也唤我一声哥哥。」
我还未说话,阿兄先拦过我的肩护在身后,语气不善:「你妹妹众多,还嫌不够?」
当今皇上子嗣充盈,皇子就有七位,公主比之还多。
宋瑜少见裴许期露出这副护崽子的模样,觉得新奇,故意说:「妹妹众多,却觉得都没有眼前这个可爱。」
我被阿兄挡在身后,见不到人,却也被这话搞得有些不自在。
阿兄更是把不满表达得明显:「宋瑜,我看以后还是在外面议事的好。」
宋瑜还在故意捉弄:「行行行,是我妄想一声哥哥,你们兄妹俩还真是关系好到别人插不进来。」
这话听起来像是阴阳怪气,即便他是皇子我也想怼回去:「没错,我们就是天下第一关系好的兄妹,你有意见?」
没见过这等生动的人,宋瑜双手环胸,笑得肩头发颤:「没意见没意见,我怎么敢。」
第一面时,我以为宋瑜开朗健谈又爱笑,所以见他的第二面,我竟有些不敢认。
3
那时我十五,裴老将部分府中内务交由我打理。
近来天热,总怕后厨的菜品不新鲜,我亲自带着人出门检查供应。
忙完正事,在返回路上路过斋鲜楼,命人停下。
阿兄爱吃红豆酥,我想买些带回去。
小二将红豆酥打包给我,正要回去,听见二楼包厢传来争吵声。
没有看热闹的心思,脚步不停地往外走,直到听见熟悉的名字,有些意外地看过去。
包厢门大开,门口站着几个男男女女,分成两派,宋瑜一人一派。
明明是皇子,却不见对面人有丝毫敬意,为首的那个趾高气扬地出言讥讽:「宋瑜,你若是开不起玩笑,以后便不要来了,无端扫兴。」
宋瑜沉默地站在对立面,眉眼低垂,半点不见之前的开朗,反而透着股阴郁。
许是一直不回,对方觉得没什么意思,招呼一群人返回包厢。
门关上,宋瑜被留在外面。
我想我该走了,没人愿意被围观这种难堪的场面。
可这只是我的想法,别人好像不这么认为。
走出斋鲜楼大门,一脚踏上马凳,被身后的声音叫住,是宋瑜。
「梦儿妹妹?」
出于礼貌,转身向人问好:「七殿下安。」
这次我确定自己行礼规范,礼数周全。
宋瑜像是把我归为熟人的行列,开口很是亲昵:「梦儿妹妹来这儿吃饭吗?」
「路过,买些红豆酥。」
宋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,突然说:「你看到了?」
问得没头没脑,却也明白他在说什么,只是意外他竟然主动提及刚才。
搞不懂他什么意思,我只能点点头。
「那你怎么不安慰安慰我?」
这话说得我一愣,他只是阿兄的好友,我自认为我们的关系应该还没亲近到那种地步。
想皱眉,怕不合他心意,措辞许久也只想出不尴不尬的一句话:「我该如何安慰七殿下?」
宋瑜回答得倒是很快:「难过的时候总喜欢吃甜的。」
他的视线毫不掩饰地落在我手上的餐盒,我不自在地握紧了些。
「斋鲜楼的绿豆糕评价不错,我可以请七殿下吃。」
宋瑜戏谑地看我:「何必麻烦,绿豆红豆差别不大,你手里那份请我正好。」
这是给阿兄的,我不想给他。
我沉默着,表情纠结,希望这样的态度让他明白我的拒绝,可他像是不懂人情世故。
「梦儿妹妹舍不得就算了。」
闻言我松了一口气,又在下一秒紧绷回来。
「好久没去烦远致了,今天正好心情不好,可以去找他诉诉苦。」
阿兄近来被裴老频繁地抽查功课累得身心俱疲,我不想宋瑜去烦他。
狠狠心将手中的餐盒递给他:「给,请七殿下吃红豆酥。」
宋瑜真讨厌,还在故作矜持:「还是不夺人所好了。」
我走近几步,都快杵到他面前:「七殿下开心比较重要。」
宋瑜反复品味着那几个字,忽然笑得更盛,接下餐盒:「那就谢过梦儿妹妹安慰,我很开心。」
体面地结束这场安慰,上了马车后越想越气,阿兄为什么要跟这种人做朋友?
后来阿兄得空,我与他谈及这次交集,他告诉我宋瑜的处境。
宋瑜虽是皇子,却因母亲出身低微和皇上的不重视,在子嗣丰盈的宫里过得十分艰难。
除了皇子公主,连那些高官子弟都能踩他一脚。
那时我才知道,原来皇亲贵胄也分三六九等。
4
如今是嫁给宋瑜的第二年。
成亲后,宋瑜有了自己的王府,我作为唯一的女主人统管府内大小事务。
平日里除忙碌于府内事之外,我也要挤出来时间做些自己喜欢的事。
近来爱上了做菜,每天都能折腾出来新花样给宋瑜送去,也不管好吃与否,反正他不会说难吃。
我做菜时不喜身边有人,今日便如往常一般,独自待在厨房。
成品出锅,在餐盒中摆放好,却没有第一时间叫人进来。
有些累,我扶着桌案缓神,心里暗叹,果然不如从前精力好了。
恢复些体力,提着餐盒出门。
这次没交给下人去送,我想自己亲自过去一趟,也没让人跟着,就我一个人。
今日运气不好,行至书房见门紧闭。
倒是没什么失落感,我提着餐盒返回。
路过花园,远远地便听到有人声,却没在意,更没出声提醒,自顾自往前走。
直到听到交谈里提及王妃二字,脚步一顿,再抬脚已经换了方向,往声源处走去。
倒是稀奇,好多年没有碰见有人在背后议论我,一时竟有些好奇她们都怎么说我。
用花丛树木遮掩住身形,慢慢离得近些,也就听得清楚多了。
第一个一开口,就像是怀春的少女,还在向往自己想像出来的爱情:「我可真羡慕王爷和王妃,成亲四载,王爷每日回府第一件事还是问王妃的去向,王妃也每日为王爷洗手做羹汤,感情像是永远不会变淡。」
另一个很是同意:「有幸见过两位在一起的画面,王爷的眼睛像是刻在王妃身上,根本看不到其他。」
怀春的少女发出感叹:「什么时候才能遇上我的真命天子,我也想要拥有一个满眼是我的人。」
另一个伸手在对方脑门上敲一下,试图敲碎她的美梦:「别做梦了,不是每一个人都像王妃那么命好的。」
怀春少女突然就像霜打的茄子,语气落寞:「也对哦,王妃有好命,我一个丫鬟当然没有。」
另一个却话锋一变:「王妃的好命也有说头,你可知王妃是谁家的姑娘?」
听到她们觉得我能嫁给宋瑜是命好,险些笑出声来,但又忍住了,因为我更好奇她们接下来会说些什么。
怀春少女说得肯定:「当然知道啊,裴家的。」
「那你知道在做裴家姑娘之前,她在哪吗?」
「还能在哪?还没来到这世上罢。」
说完,怀春少女头上又挨了一敲。
「你还真是消息不灵通,其实王妃......」
怕自己的描述不够惊讶,还故意语气拉长:「并非一开始就是裴家姑娘。」
怀春少女又一声惊呼。
我想好心告诉她,不用怀疑,你听到的是真的。
另一个接着说:「王妃是裴府收养的,在那之前,她还是个在扶星街讨生活的乞儿。」
我听到怀春少女发出更为震惊的声音,还想告诉她,不用惊讶,这也是真的。
怀春少女还是不太信:「这都是你在哪里听说的?」
「是资历深的嬷嬷偷偷告诉我的,这种惊天大秘密,我当你是好姐妹才分享的。」
或许是资历深的嬷嬷比较有说服力怀春少女终是信了:「那王妃还真是命有贵人,时来运转啊。」
另一个又补充道:「嬷嬷还说,王爷禁止府中议论这些,发现者重罚,所以知道的人大都不敢说,资历浅的也少有知道。」
怀春少女脑回路有点清奇:「哇,不允许旁人议论王妃不堪的过去,也是一种保护,王爷真的好爱王妃啊。」
另一个实在没忍住,第三次敲了她的头:「我觉得你还是别谈恋爱为好,感觉容易失智,走吧,你适合多干活。」
两人走远,我站在原地许久。
我的过去很不堪吗?
我不觉得。
5
十岁之前,我的记忆里皆是扶星街。
扶星街是京城里说不上繁华,也说不上简陋的地方,唯一值得被看重的,就是颇有名气的真隐寺。
香客是这条路最常见的,他们怀着祈愿而来,避讳各种不吉利的,也待见有好兆头的。
作为一个乞丐,要在这条街讨生活,头一条生存法则就是要嘴甜。
要会讲「祝老爷得偿所愿」,会夸「愿夫人永葆青春」,还要会说「金榜题名」、「平安顺遂」、「白首不离」......
而我,是这条街嘴最甜的、最机灵的崽。
除了会说香客想听的话,在每天开张前,我都要尽最大的努力把自己捯饬得不那么脏。
如果冲撞到贵人的眼睛,那么这一单就算是黄了。
靠着这些生存法则,我在扶星街活过了十年。
这天,我如往常一般,收拾整齐,准时准点地上街乞讨,但凡晚到一点,都会被这个竞争激烈的行业吓到没饭吃。
蹲守在上工的老地方,我观察着来往行人。
远远地,发现了今日第一个猎物。
一袭白衣,根据我的经验能辨出来料子上等,该是富贵人家。
他看着年纪不大,却是一个人,厚重的包裹斜挎在他背后,一步一步走得稳当。
走得更近,我也看得更清。
脸蛋精致白皙,让我想起来吃过最好的东西......白面馒头。
我瞅准时机,疾步上前,低头不去看他的眼,吉利话不要钱地往外冒:「祝贵人平安喜乐,万事大吉,健康如意,财源广进,梦想功成,金榜题名......」
满腹词汇都快要吐干净了,也不见举在头顶上的碗有动静,难道这看似好拿捏的白团子是个硬茬?
我抬头,试探性地去看他,见他神色并没有丝毫厌恶,而是一脸为难。
白团子满含歉意地开口:「抱歉,我没带钱。」
没想到,我竟然看走了眼?
一场白忙活,我忍不住地低落,今天没开好头,满腔干劲突然卸力。
转身离开,却被叫住。
白团子走过来,递给我一本书,认真地说:「我给不了钱,但可以送你一本书。」
他过于认真的模样,让我鬼使神差接了过来,然后他走了,留我一个人在风中凌乱。
他竟然觉得,我一个乞丐能读书?太荒唐了吧。
光是书名,对我来说就是鬼画符。
但,我没舍得扔掉,揣进怀里藏好,这可是乞讨生涯里第一次讨来书呢。
后来这件事在我们那个乞丐圈子里传开了,我被戏称为扶星街最有文化的乞丐。
6
真隐寺有祈福节,持续半月,每到这段时间,扶星街办起来放灯会,是每年当中最热闹的时候。
趁着灯会之便,我们乞丐过得要比平常轻松些,我也有不小的收获。
灯会最后一天,夜色深沉,我穿梭在人群当中,想借最后一点风。
来往之中,竟看到了眼熟的一抹白,是那个白团子。
没钱的人对一个乞丐来说没什么吸引力,只多看一眼,我便去物色新目标了。
乌云逐渐掩盖明月,私藏月光,偶尔抬头看天,我竟有种不祥的预感。
果不其然,不远处的人群突生骚乱,天上绽开一朵求救的烟花,一群黑衣人在追杀什么人。
眼看要波及我这边,我当即端着碗就往别处跑。
熟悉地形,我可以迅速辨明方向,朝着安全地带去,却因身材矮小,被慌乱的人群几番冲倒。
再一次被撞翻在地,这次摔得太痛,几次想爬起来都失败了。
有人慌不择路,一脚踩到我身上,痛得我眼前一黑。
我几乎觉得这个世上又要死去一个无人在意的小乞丐,开始在心里为自己默哀。
忽地,身后出现一股大力,将我从地上带起来。
乌云散开,月光倾斜,我看清来人是白团子。
白团子几个动作将我背起,复又开始逃命。
本以为获救的我,逐渐发现不对劲。
身后是穷追不舍的黑衣人,目标是我身下的人。
刚捡回来的一条贱命又悬在刀尖上,身下的人虽然跑的极快,但背着我迟早要体力不支,一旦被追上,后果可想而知。
我不过是换种死法。
但我不想死。
「前面左拐,入偏巷。」
趴在他背上,我给白团子指明方向。
白团子依言照做。
接下来,我凭着十年生活经验,指挥着白团子在扶星街七拐八拐,将黑衣人甩开一些距离。
但效果不大,他们依旧穷追不舍。
白团子的脚步变化让我明白他的体力在下降,心里作出决定,我开口:「把我放下吧,他们追杀的人是你,不一定会杀我的。」
白团子语气略显僵硬:「刚才,有人被误伤,死了。」
有一息的呼吸一滞,黑衣人是不顾伤及无辜也要弄死他。
黑衣人离得越来越近,心里的希望越来越渺茫。
等到被黑衣人拦截堵死,白团子依旧将我护在身后。
两方对峙,为首的黑衣人冷笑出声:「裴家人有何脸面活在京都,老子今日送你一程,滚去下面给六万大军磕头认错吧!」
说完,飞身刺来,直逼命脉。
心越来越凉,却不知哪来的力气,推开了白团子,闪身挡在他身前。
裴家人?不认识,但我觉得他人不错。
既然人群里他救我一命,现在还他一命也不亏。
利剑入身的一刻,刺痛盖过了身体其他观感。
死去的前我想,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,下辈子,阎王爷你可得让我投个好胎啊。
7
再睁眼,我躺在陌生的房间,恍惚间感受到身上和身下绵软的触感。
有些累神,又闭上眼,心里感叹,看来阎王爷够意思,给我安排了一个富贵之家。
半晌,猛然发觉不对,没喝孟婆汤吗?为什么有记忆?
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响起,最后停在床头,我缓缓睁开眼,竟是白团子。
「你醒了?」
白团子像是欢喜,不停地问我身体状况。
和白团子一起出现的,是身上后知后觉的痛感,眼下的情况不难猜,看来我俩被救下来了。
没力气一一回答他的问题,我问他:「这是哪里?」
「裴府。」
「你是谁?」
「我叫裴许期。」
应该是黑衣人口中的裴家人。
白团子问我:「你叫什么名字?」
「叫我小十就行。」
「全名?」
「没有。」
我一个乞丐,要什么全名,小十也是随便胡诌的。
养伤的这段时间,甚是无聊,除了固定的婢女,我只见过裴许期,这将军府像是没什么人。
某日,裴许期在不远处看书,我靠着床头坐在床上,挑起话题:「你读过那么多书,不如给我起个名字吧。」
裴许期从书中抬起头,望向我,思索一番,问:「你可有什么喜欢做的事?」
喜欢做的事?
乞丐能做的事不多,我想了很久,挑了一件:「做梦。」
白日里忙于乞讨,只有在晚上睡觉时才有一丝轻松,偶尔做些美梦,在梦里享受乞丐碰不到的东西。
裴许期合上书,说:「那叫梦知可好?」
我细细品味着,那方他用纸笔写好,拿来递给我。
对我来说仍是鬼画符的字,却意外的让人心生亲近,我点点头:「好啊,就叫梦知。」
指尖抚过一笔一画,我还在欢喜自己有了名字,一旁的人复又开口:「梦知还差个姓氏。」
这让我犯了难。
我是被遗弃的,有善心的老乞丐将我养到五六岁,也离开了。
没见过的爹娘没给我姓氏,老乞丐也没有,今日第一天有了名字,我也不知道该姓什么。
我纠结许久,裴许期突然说:「裴姓如何?」
我猛得抬头,很是难以置信,他要我姓裴?和他一样的裴吗?
我没有说话,他还在继续:「扶星街就不要回去了,留下来吧。」
他直直地看着我,眼神里很是清明,却不停地说着让我震惊的话:「你可以做我妹妹。」
一声一声,像是敲响在我耳边的洪钟,把我振懵。
等魂归身体,我想,做妹妹应该比做乞丐好,所以最后,我答应了。
裴许期看起来很欢喜,满含期待地开口:「你唤我一句听听。」
起先有些嗫嚅,做好心理建设后,小心出声:「阿兄?」
他更是欢喜,却嫌不够,让我再叫。
有了第一声,再开口就很利落。
他又是答应,笑得甚是好看。
那天,我与阿兄玩了很久我叫他答的游戏。
伤大好之后,裴许期带我去见了一个人,他的祖父裴老。
第一次面对裴老,我是很怕的。
他皱纹纵横的脸上能看出几道细长刀疤,鬓角浸满风霜,看人时,目光如炬,不怒自威。
裴许期将他的想法告诉裴老,我站在他身侧很是忐忑。
那样肃厉的老人沉默许久,在我以为他不会答应时,我听到了裴老的声音,如真隐寺日暮时分敲响的钟声,稳重沉闷:「好,那就留下吧。」
复又问我:「你可明白自己今后是谁?」
安静的将军府,连下人都很少,有风穿进堂间,我听到自己的声音:「我是,裴梦知。」
扶星街的日子在这几句话里,画上了句号。
自此,我开始了在裴家的一年又一年。
8
提着餐盒,回房。
走这一趟,竟觉得很费神,将屋内伺候的人打发出去,我一个人躺在床上休息,没过多会儿,竟睡着了。
我做起了梦。
梦里的画面变化极快,一会儿在扶星街,一会儿在将军府,一会儿又在王府。
最后,定格在一片大红之上,我与宋瑜成亲的景象。
尖锐的声音高喊:「礼成!......」
我被送入洞房,端坐在床边,等着被挑起盖头。
脚步声由远及近,我感觉到有人站在面前。
有秤杆伸进盖头,下一刻挑起,我得以看清外面。
目光里被眼前人的红衣盛满,视线由下往上。
五官入眼的一霎,神魂一颤,我惊呼出声:「阿兄!」
梦境破碎,意识回归现实。
现实依旧令人惊讶,我躺在床上,外面天色深黑,床边站着面色不好的宋瑜。
气氛过于怪异,还是我坐起身,先开口:「忙完了?」
宋瑜坐至床边,牵住我的手,与我相对,语气听不出情绪:「梦见远致了?」
「嗯。」
宋瑜握手的力气重了些,面上倒是没什么变化:「梦见什么?」
「一些以前的事。」
一手勾起我的脸,他凑近些,眼底晦暗不明,低声问:「有我吗?」
明知道他想听什么,抚上他的脸,我却故意说:「那时还不认识你。」
他忽地轻笑一声:「怪我遇见梦儿太迟了。」
离得太近,他呼出的热气洋洋洒洒贴在我的脸上,有些难受,手上用力想将他推远。
却不知道我的举动,触动了他哪一根神经,一把将我扯到身前,身体相贴的一瞬,他的吻铺天盖地地落下。
身下的床倒是方便了他将我推倒,两个人在床上乱作一团。
混乱间,将他乱来的手制住,警告他:「宋瑜,该用晚膳了。」
他轻易挣脱我的束缚,顺带解开层层衣衫,放下床帘,附在我耳边说话混账极了:「不急,先吃眼前这道菜。」
在帐内被他一通折腾,气恼之间没忍住骂他:「政务怎么没把你累死?」
动作不停,他边喘边笑:「要死也死在梦儿身上。」
事了,他搂着我说话,几分委屈,几分固执:「梦儿,我们要个孩子吧。」
我累得没什么力气,任他抱着,却没回他的话。
宋瑜的情绪在短暂的不对劲之后,又回归正常,往后几日过得风平浪静。
只有一点奇怪之处,他好像不忙了。
我下厨,他打下手,我查账,他练字,我睡觉,他不让我睡觉。
这天出门听曲儿,他更是跟着。
今日唱的《梁山伯与祝英台》,我坐在看台之上,看楼下伶人走戏。
看得好好的,不知一旁的宋瑜抽什么风,突然拉着我起身就走。
没在外面下他面子,到了马车上才发作:「宋瑜,你发什么神经?」
宋瑜面色铁青,张口就来:「唱的不好,听得耳朵疼。」
不知道这京城首屈一指的伶人到底哪里不好,懒得理会他的无理取闹,在回府的路上一直无话。
到了王府,他去书房,我回寝屋。
在梳妆台前坐下,我缓缓揉着眉心,最近应付宋瑜,属实是费心费神。
恢复些精神,将桌角一木盒打开,里面放着些零碎东西,我取出来一本书。
翻看许久,盯着上面的注解出神,正要放回,被人一把握住手腕,手上的书掉落在地。
我慌忙去捡,却被人制住,动弹不得。
「宋瑜,放手!」
宋瑜眼神发寒,对我的话不为所动,自顾自陷入了自己情绪,语气偏执:「字迹很是熟悉,这谁的书?」
「明知故问!」
宋瑜冷笑出声:「我还真不知道,我要你告诉我。」
挣脱不得,我对上他的视线,一字一顿,慢条斯理,生怕他听不清:「是我阿兄的,是你的知己裴许期的。」
手腕上的力道大的像是要把骨头捏碎,我还在添火:「宋瑜,你别装了,你明明知道的,却还要娶我,那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发疯?」
他气急了,却松开了我的手,眼里藏着疼,眼尾也忍得通红:「裴梦知,你该清醒了,你现在是本王的王妃!」
清醒?用来干吗?清醒的痛苦吗?
我已经浑浑噩噩这么多年了,谈什么清醒?
身心的累让我疲于回答他的话,没了束缚,我捡起地上的书,小心翼翼整理好。
宋瑜在我长久的忽视当中,最终拂袖而去。
终于清静了,我抱着书,失了力气跌坐在地,无声地哭。
这是阿兄送我的第一本书,如今对我已经不是鬼画符了,可阿兄已经不在了。